Color01-033 命運之繩

 　　金鈴在大廳時，確認過皇后不在王座上才隨侍衛出去的。往玫瑰花園的路上很寧靜，寧靜到有些異常，一路上甚至沒有任何守衛。

　　她原以為這是皇后刻意安排的，可當她路過了一道道及腰的綠牆，強忍內心正萌芽的疑慮，終於走到玫瑰花園的中央水池時，卻發現皇后不在這裡。

　　中央水池後有一個高約五尺的人魚海神尼約德銅像，下弦月的微光和噴水池的水光都寧靜落在銅像上。

　　自遠方海面的風徐來，揚起金鈴的碎髮。

　　金鈴回眸，正想質問帶她來這裡的七名侍衛時，其中一名離她最近的侍衛竟以抽劍朝她襲來！

　　她偏頭，劍穿過碎髮與耳上的紫寶石擦撞，寶石因為重擊而碎裂成塊落在肩上和草地上，耳邊似乎還殘留剛才長劍襲來的風切聲。

　　她直接伸手握住長劍，絳紫眼底寫滿厭倦，「這是在做什麼？」

　　持劍侍衛瞪大雙眼，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公主竟會直接握住劍。可他也沒有停頓猶豫，隨即朝右施力——正以為自己能成功斬首的時候，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——手上的長劍竟已覆上一層黃金，自長柄蔓延至他的脖子，甚至纏住了他的雙腿扎入地底，他想轉頭求援，卻發現黃金已經刺入他的脖頸，緩緩滲出血。

　　金鈴連正眼都不看那名持劍侍衛，她戴著黑色手套的左手輕揚，一隻曳著長尾的金色蝴蝶憑空出現，映著月色，在空中出現了點點迷幻金光。

　　當遠方而來的弓箭或火球術襲來時，那隻長尾蝴蝶便代替金鈴抵擋攻擊，在蝴蝶與箭、火球交會的瞬間，那些朝她襲來的低劣手段全都成了金色塵埃散落。

　　「我在想……」金鈴看著這些不入流的雜穢，不禁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，「是要留你們一命，還是要趕盡殺絕？」

　　另一名手拿長槍的侍衛不禁皺眉，正想說眼前的人未免也太天真時，卻發現自己被掐住了喉嚨，剛才在前方的公主竟出現在他面前！

　　兩人此刻距離不過三十公分，長槍侍衛立刻用左手抽起腰間的小刀朝著公主襲去。令他困惑的是，公主似乎沒有要閃躲的意思。他想一鼓作氣殺了公主，當小刀觸碰到衣物時，卻發現自己的四肢都被黃金包覆成柱，不只無法移動，甚至無力向前推進小刀一釐米。

　　他是因為不擅長使用魔力才會選用兵器，此刻的情況不禁讓他心慌。因為距離夠近的緣故，長槍侍衛能夠清楚看見他面前的華納海姆公主，晶燦的紫色眼眸在月色下依舊明亮，讓他不自覺冒了冷汗。

　　「若你告訴我這麼做的目的，」金鈴輕而易舉地將小刀拿起，抵在長槍侍衛心臟前，「我會饒你一命。」

　　大概是因為恐懼，長槍侍衛不自覺吞了口水，喉結滾動，舌尖變得乾澀難耐。也不曉得是不是刻意安排的，他現在這個角度，正好能用餘光看見擅長用魔力的人全都被囚禁於光球中，正在裡面毫無意義地敲壁掙扎。

　　他感覺自己就像是主動走入牢籠的獵物。

　　冬季海風襲來，涼意自骨蔓延。

　　他這才明白，剛才公主說的那些話不是天真，而是自信。

　　一一能將他們輾壓全滅的自信！

　　「給你三秒。」金鈴看著眼前長槍侍衛的模樣，那種眼底帶憤的眼神，大概死也不會告訴她任何情報，這三秒只是隨意喊的，順利得到情報就當走運。她眼底充滿厭煩，正想直接將小刀刺入長槍侍衛心臟的時候，只見長槍侍衛仰天長嘯。

　　「狄克一一！」

　　喊叫的長音甚至還未落定，金鈴便感受到一股帶著惡意的魔力突然出現。她腳下的草坪開始微微震動，當她下意識想跳起躲避時，地底竟伸出了一隻手，將她的腳踝牢牢抓住！

　　金鈴霎那間就將那隻手截斷，但令人毛骨悚然的是，那隻被截斷的手並未流血，其餘草坪內則是莫名翻出了大量泥土，甚至濺到她身上。

　　

　　除此之外，她總覺得空氣中有一股腐爛的味道。

　　此刻遠方傳出了巨大爆炸的聲響，天空出現了星火——是煙花。

　　同時，金鈴也清楚聽見屬於這裡的巨響，爆炸濺起土壤，帶來了一股明顯的腐屍味，她立刻喚來三隻長尾金蝶抵擋那些詭異塵沙，可她卻有一種自己正被吸到前方的錯覺。

　　當她意識到一定有哪裡不對勁時，天上的煙花已經消逝，塵煙散去，高掛於空的下弦月成了完整的血月，褪去周遭百尺綠意玫瑰花園，前方只剩下荒煙蔓草的暗橘土壤，以及前方深陷千呎的深谷。

　　她看見一尺前方插著一把銀色長劍。同時，約莫五百公尺的遠方也出現了一把銅色巨劍，巨劍兩邊甚至用了十多個人類頭骨當作裝飾，底下則是成千上百人骨堆疊而成的王座，王座上坐著一個雙腳交疊的男人。

　　金鈴幾乎能肯定，她被拉入了那個男人的空間。

　　早在她被攻擊的時候就在想，為何維克城的人會攻擊她呢？

　　攻擊她的人還這麼不熟練，簡直就是在送死。可當她被拉入空間時，她立刻想起了自己的身分一一她是華納海姆的公主，也是英靈騎士的一員。

　　華納海姆的公主倘若在這死去，華納海姆肯定會對阿薩伽特咎責。

　　如果局面真的演變成這樣，到時候真相是什麼已經不重要了，只要她死在這裡，無論是華納海姆還是阿薩伽特、綠城或是維克城，全都會陷入一片混亂。

　　這就是黃昏想看見的局面嗎？

　　她走到那把銀劍前，疏冷眼底望著前方溝壑逐漸出現的大片白骨，以及遠方坐在王座上，絲毫沒有要起身的男人。

　　每個空間都會有既定的規則。

　　若那男人一一剛才被喊「狄克」的人，想置她於死地，早就該行動了。

　　由此可以推論，狄克的空間限制就是讓他不能離開王座。

　　那麼離開的規則呢？

　　金鈴將黑色手套脫下扔在地上，揚起些許塵埃。她右手平舉握住劍柄。前方的白骨上出現了疑似肉塊的物體，正朝她緩緩移動一一就像紀載在古書裡，被稱為卓格爾、也就是活死人的物種。

　　銀劍和活死人。就在暗示她必須持劍一路斬殺到王座前一樣。

　　「呵呵，歡迎來到『諸神葬地』。」狄克雖然距離很遠，但聲音卻明顯地迴盪在這片血色大地。他語氣充滿歡愉與蔑視：「舉劍吧。若妳能走到我這裡，將我擠下王座，呵呵，就能離開空間。」

　　「但，呵呵，這應該是不可能的吧？」

　　狄克說的話，就像在驗證金鈴的推測一樣。

　　金鈴握住了那把銀色雙手劍的劍柄，冰涼又久違的觸感讓不禁自嘲地笑了。

　　因為這裡不能使用魔力啊。

　　所以狄克才會渾身、連語氣都充滿蔑視。

　　是因為她是穿著禮服嗎？

　　是因為她是女性嗎？

　　還是因為她是華納海姆公主？

　　從以前開始，她就受夠了這種眼神。

　　她自劍台抽出銀劍，握雙手劍的姿勢握劍，一點五尺的雙手劍在金鈴身上特別不和諧，顯得劍有些長而笨重。

　　五百尺外的狄克見狀瞪大了雙眼，接著喃喃自語：「呵呵？怎麼可能呢？」

　　金鈴厭煩地撇了眼狄克，她絕對要殺了這個呵呵叫的男人。

　　前方出現了已經具有人形的活死人，正一顛一跛地朝她走來。這些活死人並不像剛才外面的侍衛聰明，也沒有那些人強大，僅有的能力就只是不會死。和與生俱來的惡臭。

　　金鈴垂眸，舉劍。血月映在銀劍左側劍從，右半劍脊則是映出金鈴的容貌。

　　她先是深吸一口氣，回想過去曾和夏佐上過的武術課。大概是天賦異稟吧，夏佐幾乎所有冷兵器都能靈活運用到八九成，弓是他最拿手的，學沒幾堂就超越了老師。至於她，雖然比夏佐更認真聽課，但當時她策略性地只練一項相對好上手的，也就這項勉強贏了夏佐。

　　那正是雙手劍。

　　這是個誰都能使用魔力的世界，原以為這門課對她沒什麼用處，誰知道最後竟在這種情況用上了。

　　她右腳在前，劍尖斜上指著前方朝她而來的活死人。她需要一點時間重新找回手感，所以沒有主動出擊，而是等到活死人步履蹣跚進入她的攻擊範圍。

　　那刻，活死人就像瘋了般朝她突擊一一這是活死人的習性，也在金鈴的預想之內，她並沒有閃避，而是左腳向前大步，以身帶劍直斬活死人頭顱。

　　在王座上的狄克傻住，看著那活死人落地掙扎的人頭，突然覺得荒謬，「不、不……報告沒有說妳會劍術……這、這可能嗎？」

　　狄克不禁冒了冷汗，心底竟浮現他這次可能會輸的想法一一但、有可能嗎？

　　他繃緊拳頭，重擊在王座上的扶手，就像在為自己信心喊話般怒吼：「不可能！」

　　亂葬崗的濃霧傾刻加劇，墓地裡爬出的活死人數量遽增，速度也加快不少。

　　但無所謂，有多少敵人朝她襲來都沒關係。

　　金鈴抬頭，目光淡然，語氣卻充滿威脅與藐視。

　　「我一定會把你這垃圾從那跩下來。」

*卓格爾(Draugar)：北歐神話裡的活死人、喪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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