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olor01-032 命運之繩

 　　在舞會開始沒多久後，夏佐便在角落獨自喝著紅酒。舞會中，只要男方不主動邀舞，通常就不必跳舞；而女性則是出於禮節，不能拒絕男方邀舞。

　　他已經漸漸習慣了過度吵雜的這裡，無聊到開始利用能看見情緒的能力，細數這裡有多少口是心非的人。

　　他撇了眼遠方唐恩剛才離開的方向，只見他和另一個黑髮女人正要往外走到露臺；至於金鈴，似乎剛結束與二皇子的共舞，正滿面笑容朝他的方向走來。

　　夏佐突然起了雞皮疙瘩，才剛把紅酒遞給旁邊的傭人，就被金鈴暗暗用魔力揪住領口，只要他往反方向移動一步，就被勒得就難以呼吸。他頓時感到無比荒謬，轉過身看著金鈴，小聲抱怨：「幹嘛啊？」

　　見夏佐轉過來，金鈴這才放鬆了對夏佐的魔力束縛。「你的禮貌呢？」

　　「不會用在妳身上啦。」

　　因為這裡是公眾場合，金鈴難得沒爆打夏佐。她雖然笑著，但語氣比平常冰冷數千倍，更帶著不容拒絕的威脅。「左手給我。」

　　儘管夏佐在心裡禱告數次，顯然他的守護神沒聽到他的願望，金鈴還是把他當擋箭牌用了——所以他現在得聽話地跟著金鈴去跳舞了嗎？

　　可這裡不是華納海姆，更不是綠城，此刻大家都在看著從外地來的他們，他也不能像以前一樣轉身就跑。他想找唐恩求救，可唐恩現在不在這裡。

　　縱然他並非出生皇室，但他和格羅佛都掛上華納海姆國王的姓氏——布拉德里克，地位等同於皇室成員，若他在這裡失態，後續在社交圈傳出的醜聞就不會只侷限於夏佐，而是會關係到金鈴和布拉德里克等人。

　　夏佐只有在想閃人卻失敗時才會思考的大腦萎靡了，想不出其餘拒絕的方法，只能眼神死地伸出左手，掌心向上，身體稍稍向前彎曲，「跟、我、跳、舞、好、嗎？」

　　金鈴嫣然一笑，無視夏佐極度僵硬又無理的語氣，輕快答覆：「好啊。」

　　於是，絳青裙襬與青灰披風一同翩然於此。

　　夏佐的表情始終不如金鈴鎮定，因為不熟練的關係，他已經忘記自己到底踩到金鈴幾次，每踩一次，夏佐的瞳孔都經歷了一場劇烈地震；被踩的金鈴本人則是不為所動。

　　當次數多到連夏佐都想道歉的時候，金鈴只嘆了口氣，「唐恩呢？」

　　「他好像看到認識的人，在露臺那。」

　　「認識的人？」金鈴疑惑似地停頓半秒，隨即暗下了一層薄不可見的隔音術，長睫掩著紫眸，語氣格外疏離。「算了，等一下再跟他說。」

　　她之所以會來找夏佐，是因為剛才與皇太子開舞時，皇太子向她說了不少關於二皇子的傳言，像是二皇子在社交圈備受敵視，因為有謠言指出他暗地裡加入了黃昏。

　　金鈴心想，告訴她這件事的人也很詭異。可當她照規矩換與二皇子跳舞時，身旁充滿敵意的視線扎實地告訴她，皇太子並沒有說謊。

　　他們是因為要回收聖物碎片而來到維克城，這點是早已公開的事實。

　　只是，當金鈴問起聖物碎片的下落時，無論是皇太子或二皇子，全都對其表示毫不知情，只有昏迷中的國王才知道。

　　但金鈴他們卻直接從皇后那得知了聖物碎片的存放處——在朵莉絲皇后死亡時，聖物碎片才會回歸聖殿。

　　這麼順利才會讓人覺得匪夷所思。

　　她是想來提醒夏佐和唐恩小心，無論是皇后、皇太子或是二皇子，畢竟他們不是自己人，那些話信一半就好。

　　夏佐聽完，並沒有多說什麼。他本來就不擅長、也不喜歡歸納這些訊息，一直以來他都是直接等金鈴直接給他結論。

　　也是在這時候，夏佐比剛才更明確地感受到了其餘人赤裸的情緒。不同於金鈴起初朝他走來接收到那種好奇或欽佩，現在更多的是憤恨、不齒和怨怒。

　　夏佐下意識地停頓，發現有人正朝他們走來——是二皇子，萊茵‧肯特‧巴里尚。

　　萊茵穿著一身深藍禮服，胸上別著和他眼睛顏色相同的湛藍寶石。他眼底不如寶石澄澈，有股陰鬱氣息，給人一種疏離的感覺。他聲音不溫不火：「打擾兩位了。公主，皇后陛下想單獨見妳，已經在玫瑰花園等妳了。」

　　金鈴頓了一下，她反射性地先看了夏佐一眼，而夏佐則是和過去一樣，直接利用能看見情緒的能力觀察萊茵，確認萊茵沒有說謊後，便沒有阻攔，目送金鈴往玫瑰花園。

　　被留在原地的夏佐禮貌性地和萊茵點頭致意，萊茵隨即往大廳中央的方向走去，而夏佐則是選了反方向離開大廳。

　　夏佐想暗自跟著金鈴到玫瑰花園附近。走在迴廊裡的腳步聲被底下紅色絨毯消音，吵雜的人聲也被阻攔於牆內。廊上半開的窗已然吹起寒風，揚起青灰披風與他的髮，也帶來一絲海的潮濕感。

　　原以為今天是個天朗氣清的冬夜，然而正當夏佐這麼想的時候，他卻聞到了空氣中凝滯了一股前所未聞的噁心。

　　夏佐原先平穩的步伐頓了一下，黑色手套僅能扶一旁的圓柱，隨風而來的噁心感直衝腦門，他的思緒頓時一片空白，就像掉入了沼澤，那股不適似海逐漸淹沒感官。

　　模糊間，他聽見了前方守衛和傭人朝他奔來的聲音，但比那更強烈的是伴隨強烈厭倦襲來的耳鳴，嗡聲如浪襲來，不禁讓他跌坐在地。原先能感受到各處的魔力團正悄悄四散，連同他的思緒，全都被壟罩在一層黑暗裡。

　　所有聲音都變得模糊而遙遠。

　　就像被淹沒在沼澤最深處，所有事物像隔了一層薄膜，他感受一切正逐漸遠去、遠去。當他想起身逃離這片黑暗時，卻發現自己正在無止盡地墜落。失重感持續了好一陣子，當失重感好不容易消失、他想起身時，一切卻又開始輪迴。

　　不知道這樣的狀態持續了多久，直到他自泥濘底醒來時，才發現外頭下起了薄雪，因為風的緣故，雪越過窗落在了他脖頸上，已經融化。

　　「閣下？還好嗎？還有意識嗎？」夏佐旁蹲著一名配劍守衛，已經拿起通訊儀，呼叫醫護團隊前來這裡支援。

　　好不容易恢復思考，夏佐先是乾嘔，隨即皺眉，看著天空中瀰漫的煙霧，已然遮住月色。「……這是什麼味道？」

　　「味道？」守衛疑惑：「是指剛才施放煙花的味道嗎？」

　　一旁路過的傭人也搖頭，說沒有聞到什麼奇怪的味道，連煙花味都沒聞到。

　　夏佐頓了一下，直覺想確認這兩個人是不是在說謊，可他現在甚至沒辦法利用剛才能看見情緒的魔力。

　　不可能沒有味道吧？那麼他感受到這股強烈的感覺又是什麼？

　　剛才他是跟著金鈴的魔力痕跡來到這裡，他根本不知道玫瑰花園在哪裡。他想直接詢問守衛，可他剛才聽見的是，皇后希望單獨見金鈴。

　　既然現在已經跟丟了，那麼比起直接去找金鈴，回頭去找唐恩或許會比較好？

　　當夏佐站起身的時候，同時不自知地吸了一大口氣，卻又忍不住乾嘔，眼眶反射性地擠出了淚水。他沒聽守衛的話在這裡等醫護團隊前來，而是問了大廳旁的露臺方向在哪裡。

　　他隨即快步朝唐恩的方向前進，甩開那搞不清楚狀況的守衛和傭人，他自迴廊看見前方有數個露臺，各個露臺都有正在閒聊的數對情侶。夏佐無視最靠近迴廊的露臺裡還有一對貴族，掠過那些人發出的驚嚇聲，長靴越過窗踏過欄杆高躍至空中，飛越幾個根本沒注意他飛起的人群，找到了在前方的唐恩。

　　唐恩正看著凌空的他，欄杆前還有一名黑髮女子。

　　露臺的窗被開啟，異常吵雜的人聲格外明顯。

　　當夏佐落定的時候，他注意到大廳內似乎很混亂，不時有人在大呼小叫。

　　「裡面怎麼了？」夏佐反射性問。

　　「聽說皇后陛下暈倒了。」唐恩說。

　　聽聞這句話的同時，夏佐眉心突然抽痛了一下，「在哪裡暈倒的？」

　　「在王座上。」黑髮女子接著回答。她說的是大廳最前方，有個專供給國王和皇后的座位。

　　「什麼時候？」

　　「剛才。現在皇后陛下還在座位上，旁邊的醫護都說暫時沒有生命危險，只是不確定為何會這樣。」唐恩看見夏佐似乎有些反常，擔心道：「怎麼了嗎？」

　　夏佐確實感受到那股心悸和耳鳴，隨著唐恩回答的話愈來愈強烈。

　　皇后，不是應該在玫瑰花園嗎？

　　——那麼現在金鈴見的人又是誰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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