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olor01-009 華納海姆

  這幾日唐恩聽夏佐說,金鈴都在議事廳裡忙碌,似乎是在忙出城的事。這件事鬧了不少風波,就連宮外的居民都訝異不已。
  綠城的祈禱之日,人民早已習慣金鈴前往聖殿祈福,也將這件事視為全國大事。這不只是祈禱一年的平安順利,更重要的是,金鈴.安斯艾爾.布拉德里克蒂爾這個人,本身就象徵了綠城的富足。
  她的守護神是創世主神之一的希芙,希芙守護的孩子都象徵著豐收。照慣例來說,金鈴的能力應該是農業豐收類的,但她卻破格獲得了控制元素的力量,而且還是象徵權力的「金」元素。
  所以綠城的大小建築都鑲著金箔,就算是最普通居民的家中,必定也有珀特宮贈與的大量黃金飾品。金鈴的出現,就像有了取之不盡、用之不竭的財富,綠城人民自然敬重她。
  雖說綠城人民深信公主並不會輕易死去,但他們仍會擔憂公主因此會遭遇到什麼危險的事,反彈聲浪倒也不少。

  唐恩已在綠城居住一年,但畢竟是在離群索居的銀松之路,他是今日才知道金鈴對綠城有多重要。他們目前有個共識,就是等金鈴交接完,就一併出城前往英靈騎士總部。這幾日都算是他們的空檔,所以夏佐就乾脆將時間拿來驗收。
  寢殿內,夏佐慵懶地半躺在樹上,看著站在草地上的唐恩施展魔力。唐恩將冰晶具現化的速度,比前幾日快了至少一倍,幾乎是眨眼間就形成了冰晶。
  院子內現在早已堆滿了具現化的冰晶,在月色下折射微光,幾個路過的傭人或侍衛都對此嘖嘖稱奇,甚至說想拿幾個回家紀念。

  魔力召喚的元素,並不會因為外部因素而改變性質;換句話說,唐恩的冰並不會融化。
  這也是元素性魔力或是天賦強大的地方。
  永不熄滅之火、永不融化之冰、永不凋零之花……,這些東西都是極為珍貴的素材,因為他們能間接改變一個地區的特性。極為寒冷的地方,只要出現了永不熄滅之火,那麼那個地區的氣候便不會那麼嚴苛;在蠻荒之地,只要有永不凋零的植物,那麼那個地區將不再那麼缺乏糧食。
 
  入秋的季節,在夜時總是感到微涼。唐恩因為元素特性的關係並不怕冷,但夏佐並不是那樣,尤其唐恩總是在這裡練習施展魔力,讓夜時的空氣更加寒冷,所以他乾脆披了件厚披風在身上禦寒。

  夏佐看著唐恩的背影,唐恩淺紫色的髮在月光下變得更淺了些,手裡正凝聚著淡淡紫色光芒。當風吹過夏佐的身旁,帶來了些許寒冷。夏佐輕輕閉上眼睛,感受從指尖開始蔓延的寒意,大概只有這樣,才能證明自己還活著。
  自他們遇到修之後,整個綠城似乎都變了。
  夏佐前天曾在路上再遇見那個油膩男爵,這次是他先向男爵搭話,「你有參加格羅佛的葬禮嗎?」
  「誰?」男爵態度依舊差勁,「格羅佛是誰?他死了又關我什麼事?」

  與那日不同的回答,讓夏佐錯愕不已。
  最終他只能輕描淡寫地答覆,「……是啊,他到底是誰?」

  「晦氣。」不明所以的男爵,留下這句話就走了。

  那日修闖入公主殿不拘小節的模樣、一旁感到困擾的護衛,這些彷彿還歷歷在目,卻沒有一個人記得。
  連同死去的格羅佛,都被遺忘了。

  前陣子還有人因為他沒有參加對外的葬禮,而在他背後閒言閒語;然而此刻的珀特宮卻像是失憶般,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,無論是黑暗精靈或是格羅佛過世的事,騎士、守衛、傭人、所有人,全都口徑一致。
  更讓人覺得詭譎的是,從他們的情緒反應來看,他們並沒有說謊。

  在那個瞬間,夏佐覺得這個世界瘋了。
  如果這是夢,他什麼時候能從這場夢清醒?

  他要離開這裡。
  必須離開這裡。

  現在想起這件事,仍然讓他感到惡寒不已。


  注意到夏佐沉默許久的唐恩,終於停止了動作,「還好嗎?」
  「不好。」夏佐頭倚在樹幹旁,看著院子中央的唐恩。

  記得一切的人只剩他們三人。
  與其他人認知不同的人,也是他們三人。

  唐恩清楚記得那日修曾對他說過什麼,想忘也忘不了。他伸出右手,低頭看著掌心浮現的圖騰,骨節分明的左手食指輕撫過,圖騰便散發了些許微光,與一絲異樣感。
  上一次的他,在夏佐的葬禮結束後便許願回到過去。但他許完願,感受到守護神烏德爾逐漸消失的時候,卻隱約聽見一個聲音,既像修,也像極了他的恩師。

  「不要來這裡。」模糊的聲音如此低語。

  唐恩還來不及思考什麼,就已經睜開雙眼來到這裡。無論當時聽見的那個聲音究竟是什麼,若修沒有說錯,那麼他們就會在未來見面。到那個時候,再問他是什麼意思吧。
  微風徐來,唐恩淺紫髮絲微微飄動。帶著渾沌的思緒,他稜角分明的側臉望向天空,今日是滿月,無雲的天氣,讓星空與月色格外明顯。

  同樣看著這片天空的金鈴,正在公主殿的辦公廳,這是她最常待的地方。

  因為剛沐浴完,金鈴並未盤起長髮,而是任由它散落。今晚窗外徐來的風比昨夜更加冰涼。
  她坐在檜木辦公桌前,桌上整齊地堆滿了各式各樣已簽署的文件,黑色鋼筆擱在一旁,桌上還有未蓋上的墨水蓋,以及一封字跡工整的信。
 
  金鈴的手輕靠在桌面,左手微微撐著額頭。她側著頭看著窗外,迎面而來的風讓她感到煩躁。周遭種植的樹木發出了些微的聲響,絲質窗簾隨風飄逸。桌上未闔起的文件,因為風的緣故多翻了幾頁。
  她低頭看著右手上,約莫半公分的黑色六芒星,那是修留給她的禮物。這十年來,他不曾送過她什麼,這次是第一次,也是最後一次。

  修總是會用天賦進到她的夢裡,告訴她見面的消息。等到見面時,修就會講了一些不知所云的東西,之後便銷聲匿跡,一次好幾年,如此輪迴。
 
  這次也是如此。只是她似乎再也見不到修了。
  既然修已經下定決心要走了,又為何要留給她這種東西?
 
  修的一切就像是謎團,越是靠近,越容易感到自己身處於迷霧。若不是因為他的神是象徵全知的密米爾,他也不必如此隱匿。
  修的守護神讓他知道了世界的真理,卻沒辦法給他冀望的平凡。是因為他生來是黑暗精靈?還是因為他擁有的守護神太過強大?
 
  擁有力量,本該是令人歡喜的事。
  但太過強大的力量,卻令他無法自由。
 
  金鈴紫色眼眸微微閃爍,「如果睡著,能再見到你嗎?」
 
  靜夜如斯,只餘風聲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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